我刚送客户离开，准备去公交站牌时，迎面撞上一堵人墙。“啪”地一声，接下来，我的左半边脸火烧火燎痛起来。

我一边捂着脸，一边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女人：“妈？怎么又跟踪我？你干嘛打我？”

“孙洁，你不清楚我干嘛打你吗？你说？那男人是谁？”我妈歇斯底里朝我大叫，好像怕别人听不到一样。

“那是我客户！”我想走，却被我妈拦住了去路。

“哼，客户？孙洁，别以为我不知道，你和多少个男人吃过饭？难道都是你客户？你的工作用得着和别人吃饭吗？”我妈挑衅地看着我。

这一刻，如果眼前的女人不是我妈，我可能会和她厮打在一起。我强压怒火，说：“不错，我的工作就是陪人吃饭，您满意了吧？”

围观的人一阵哗然，我想走开，没防备，我妈一下揪起我的耳朵，大声叫道：“孙洁，你到底要不要脸，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。”

我妈手劲大，恨不得把我耳朵拽下来，我疼得冷汗直冒。胸中的那团火再也无法抑制，用手使劲打掉了我妈揪我耳朵的手。

我一边捂着耳朵，一边指着我妈，我的声音开始抖动：“我受够了，别以为你是我妈，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打我，骂我，不分时间，不分场合，想怎么做就怎么做，我是你的家人不是你的仇人！”

也许我妈没想到我反应这么激烈，她一时愣在原地，我趁她没注意，一下跑到路的对面，上了一辆公交车。此时，红灯亮起，我妈在马路对面跳脚大骂。

公交车徐徐启动，我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。

打我记事起，我妈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，即使没有导火索，也可以随时把我家炸得硝烟四起。

那时候，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我爸，其次是我，确切地说那应该是我继父。听我妈说，我两岁多时，我亲生父亲去世，我妈带着我改嫁，来到了我现在的家。

我爸的性子像一杯没有烧开的水，温温吞吞的。我妈则是一个少有的暴脾气，对我爸那叫一个尖酸，我爸做得饭稠了，稀了，多了，少了，洗碗时间长了，地上的水没处理干净了，都会被我妈拉出来，骂上一两个小时。

更过分的是，我妈从不允许我爸和任何女人有任何接触，同事也不行。

五岁那年，我爸带我在公园里玩儿。好巧不巧，碰到了我爸公司之前的一个女同事，带着她儿子玩儿，孩子和孩子总有说不完的话题，不一会儿，我们就玩得不亦乐乎。

我爸自然也和他那个女同事多聊了几句，正好被来找我们的我妈撞个正着，我爸打算跟她介绍自己同事。我妈一声大喝：“孙洁，还不回家，是不打算死在外面？！”

我条件反射地扔下手里的玩具就跑到我爸面前，我爸脸涨得通红，看一眼他同事人家对我爸笑笑，就带着儿子离开了。

我爸带着我跟在我妈身后，她脸拉得长白山一样。

刚进家门，我妈反手揪住了我爸的耳朵，对，这是我妈惯用的伎俩，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我爸。

我妈又高又胖，我爸身材偏矮，虽然和我妈个头儿差不多，但他力气没我妈大。

也许是我爸不想和女人动手吧，他只是苦苦哀求着，让我妈放手。我爸因为疼痛脸部已变形，我也在一旁拉住我妈的衣服，替我爸求情。

我妈看了我一眼，刚放开我爸耳朵的手，又一下搧在我爸脸上。我爸捂着通红的脸，瞪着我妈吼道：“你还讲不讲理？干嘛打人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？”

“孙大海，你还有脸说，你自己和女人聊天也就罢了，竟然让我女儿也跟着那个女人的孩子在一起，我看你就是想一起把洁洁拐走！我早就警告过你，不要和女人说话，你是不是拿我的话当耳边风？”

我妈说到我和男孩儿玩儿的事情，居然更加生气，谁也没料到，她从门后的衣架上，拿起一个衣服架子，对着我爸的后背猛抽下去。

我爸疼得一哆嗦，他反手抓住我妈手里的衣架，就和我妈厮打在一起。

我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，我妈一边和我爸打架，一边哭嚎，引来了邻居，她哭诉我爸有多对不起她，我爸有多忘恩负义。

对，我妈最神奇的地方在这里，她非常善于撒谎，把自己放在弱者地位，对邻居说我爸是如何在外面勾引女人，把我爸描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负心汉。

所有人都相信她，因为她太会演了，声泪俱下，一哭好几个小时，一边哭一边嚎。

我爸脸上被我妈抓得血痕斑斑，裸露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。我妈却毫发无损，仍然哭诉着我爸这样是咎由自取。

我妈哼了一声：“孙洁，别和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在一起，办完事儿赶紧回家。”也许她顾忌小刘是我“领导”，并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事，气哼哼走了。

我妈走后，我向小刘道歉。他问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妈，这是我的工作。我只能告诉小刘我妈的暴脾气，和她曾经对我和我爸做的那些事儿。

我说我妈如果知道我兼职陪男人吃饭，她还不气疯了。到时候，她脾气发作，我可以不回家，不见她，可倒霉的会是我爸。

听到我的解释，小刘的眼神竟有一刹那的黯淡，他说：“我们有着相同的遭遇，你知道吗？我小时候，我爸每次打我妈，我都会吓得浑身哆嗦。”

我呆呆地望着他，继续听他说：“有一次，我半夜醒来，竟发现醉酒的父亲把我妈捆在了凳子上，我妈嘴上被胶带封着。我爸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烟，正往我妈身上戳。我妈痛苦而无奈地扭动着身体，发出呜咽声。

“那个情景刺得我眼睛，我恨不得杀了我爸，才十岁的我，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，抓起身后的凳子，朝着我爸的头部砸了下去。我以为父亲会被我砸死，可笑的是，我爸被这么一砸竟然倒在地上睡着了。

“我不知道是怎么度过那漫长的一夜的，我以为经过这件事儿，父母会离婚。可是，没有，我妈只因为我爸第二天的跪地求饶就原谅了他。

“以后这样的事情尽管很少再发生，但我仍改不掉家暴的劣性。而那天晚上的情景已经嵌入到了我的脑海，以后的很多年，我都会从噩梦中惊醒。所以，大学的时候，我读了犯罪心理学专业，就是想找出我爸家暴的原因。

我听着小刘的诉说，胸口早已像塞了一团棉花，难以呼吸。“找到原因了吗？”我盯着小刘的眼睛，小心翼翼地问。

小刘叹了口气：“原因很好找，原生家庭，爷爷家暴奶奶。其实，之所以读这个专业，我只不过想让自己从原生家庭脱离出来。”

“那么现在呢？走出来了吗？”我不知道是问他还是问我自己。

“当然！”小刘回答得很干脆，“孙洁，其实我把自己的遭遇讲给你听，是想告诉你，有些事情我们不能躲避，更不能让它影响我们以后的人生，我们要学着自己救自己。

“其实，阿姨因为受过伤害才变得脾气暴躁，耐心一点化解她曾受过的伤，或许，你们还是一个幸福的家庭。”

我对小刘的话深信不疑，我妈的出发点总归是好的，她不希望我和异性有接触，也是因为害怕我受伤害。

我不知道我妈的原生家庭是什么样子，但我相信，我绝不会受我妈的影响，因为我有一个护我周全的爸爸。

我们也会用爱来化解我妈的恨意，即便化解不了，有一天，我爸不想忍受我妈，提出和她离婚，我也不会怪他。

以后的日子还很长，我能做的，是不让自己和我的孩子再受原生家庭影响。